第三章 树葬婴之木（3）

　　我小心翼翼的跟着爷爷走了进去，这是一间30平左右的，四四方方的房间，周边的墙壁都被摆满了柜子，柜子里，放着各种各样的木头，有些是完整的，有些，看上去像是加工剩下来的废料。

　　房间的正中间摆着大大的操作台，爷爷的十八般工具都被整齐的放在操作台上。

　　爷爷，这是你的工作室？明明后厅也有一个？我有点疑惑。

　　阴阴，这个房间，以后要交给你了。以后我们家的宝贝木头，都要交给你来收拾了。爷爷淡淡的说。

　　我却有了不好的预感。我识木，但是我手艺却不及爷爷的万分之一，爷爷为什么要把这么神秘的工作室交给我。

　　你看，这是下午，你爸妈送回来的那块木头。爷爷打开一个盒子，那块木头还原封不动的摆在里面，唯有左上角的一个地方，被挖了一小块，应该就是爷爷挖下来给哥哥做的那个配饰。

　　阴阴，你这成绩啊，考上北大考古系，不知道猴年马月，但是作为我们袁家人，生下来就和木头打交道的姑娘，爷爷要考考你。爷爷忽然这么说。

　　首先，我们这个行当分为哪四类人。爷爷问。

　　要从老行当说起，应该是寻木人，送木人，识木人和木工匠。发展到后来，大多数识木人本来就有打造木头的好手艺，于是木工匠这个词儿我们也不用了，现在行外的人说的木工大多就是做做家具的工人。

　　好，那我再问你，为什么寻木人不能送木，为什么送木人不能识木，又为什么识木人不能去寻木？

　　这个问题，其实爷爷从未和我说过答案，我自然是好奇过的，而在那本回忆录里，我们袁家的先人曾经写下过一句话，叫做：

　　天下尚且要分，一个木头行当，哪有尽归一人之理？

　　我想这大概就是爷爷的问题的答案。

　　而爷爷摇了摇头，说，回忆录里的道理，教的是你们这些小辈为人处世的道理，比如，好处不能一人尽得，比如做事不能赶尽杀绝，但我的问题，答案说到底，是和这树葬婴之木有关，这个问题的根头，就在这种绝世之木上。

　　我们说的好木头，分为两种，一种像是紫檀，红酸枝或是黑酸枝，大家都知道，市场价格也摆在那儿，有钱人拿来做家具，做把玩，拿来收藏，就和黄金珠宝没什么两样。这个行当，本和我们是没什么关系的，最多就是帮人分个真假，看个年份。我们眼里的另一种好木头，你小一些的时候，知道的血木，是其一，用老人的话儿叫，木头成了精，有灵性，无价之宝。爷爷说了一长段，可都是我知道的事儿。

　　应该说，我打小就知道，我们眼里的木头，绝非外人眼里的木头。

　　爷爷，那为什么说，树葬婴之木是您问题的答案呢？

　　因为，自从有了我们这一行，没人见过树葬婴之木，却人人都知树葬婴之木，这块木头定下了我们的行规，寻木人不能送木，送木人不能识木，识木人不能去寻木。

　　阴阴，你说血木之所以叫血木，是因此木以血灌养之，流星木之所以叫流星木，是因陨石落地的万分之一可能造就，就连我那皮木锁所用的皮木，也是老辈们觉得此木非遇盐水方才变换，像个调皮的孩子故而定名皮木，那你说，树葬婴之木，为何如此取名？

　　大概是女孩天生的敏感，我的心都为之一惊，如果不是爷爷这样提醒，我其实根本不会这么想，虽然我懂得木头的行当里有许多骇人听闻的传说，有些人被鬼迷了心窍，也真的会做出弑杀人命的蠢事，但是对婴儿下手，是要遭大报应的。

　　爷爷，不会是婴孩吧？

　　爷爷叹了一口气，说，讲到底，我们这个行当啊，不干净，造孽，而所有的孽缘，都要从这树葬婴之木开始。

　　很久很久以前，树即是树，木即为木的时候，传说有一户穷苦的人家的女人生下了一个男婴孩，难产，当场咽了气，一家人悲痛的很，而更可怜的是，这个男婴大概因为产程太长，出生后不久也没了性命。

　　据说这个村子里有个不成文的说法，一户人家要是同时下葬了两个人，便是大不吉利，活着的人是要遭殃的。这户人家本来就没钱，连难产女人下葬的钱都没有，更没有多的钱去给小婴孩置办棺木，后来听说，这户的男主人连夜给女主人草草办了一个草席埋在了山林里，又在这女主人的坟墓旁边寻了一棵大树，挖了个树心洞把夭末了的孩子放了进去，权当葬了。

　　而神奇的事情发生在三天之后，三天之后，这个被草席席卷下葬的女人突然自己回到了村子里，所有人都吓得以为见了鬼，可是这个难产而死的女人就是复生了。

　　大家都觉得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议论纷纷，可是女人也说不出自己死而复生的所以然，而她在回到家中后得知自己的儿子也死了的时候，立刻痛哭流涕，说是儿子用自己的命救了她的命。原本不知道是不是一句疯话，但是经过口口相传，扩散了出去，竟然变成了，这户人家把自家的婴孩埋进了树里，孩子汲取了树木的灵气，变成了可以起死回生的神力。

　　再过了几个月，这户人家的男人因为家中实在贫困，不得不外出去做苦力，出乎意外的救了当时的一个大人物，从此一家人就摆脱了苦命的日子，搬离了村子，每每村里人打探这户人家的消息，大家竟然都传说，他们家葬在树里的婴孩不仅可以起死回生，还能改天换命，简直如同神仙一般厉害。

　　多少人上山去找这一棵埋葬了婴儿的树，把整座山都快翻了过来，竟也没有找到。于是，神乎其神的话一句一句的传，不知是谁最先说，这树葬婴之木，是绝世的宝贝，谁若能得到，可让人起死回生，亦可保人富贵无虞。

　　我听到这儿，觉得实在是好笑，多少年前的人真的是愚昧无知吗，换做今时今日，这难产的女人可能只是昏厥呢，埋的不深，自己跑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再说救人，就更加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了，又没有天上掉黄金的故事，何来的神奇助力？

　　阴阴，你一定觉得，这个故事荒唐好笑，而的确，这就是我们这个行当，一切的开始，就开始于这么一个妇人起死回生的故事。爷爷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接着说道。

　　这个故事开启了三件事。第一件事，因为有了树葬婴之木的传说，开始有很多人为了自己的私愿去寻找这棵所谓的树葬婴之木，但是总是有人意外死亡，这波人，是最早的寻木人。第二件事，渐渐开始有一波人，觉得既然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这传说中的树葬婴之木，那不如就自己做木头，这里，是一个极其残忍的故事，据说，当时有一个组织，秘密的寻得了一片山林，自然死亡的非自然死亡的婴孩不下百千个，惨绝人寰。第三件事，便和我们袁家有关系了。

　　爷爷看着我，他似乎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和我说袁家的事，而我却越发的觉得，我不想听，因为似乎听了这件事，我就要永远的失去爷爷了。

　　阴阴，我们袁家的人，都知道家里有一本族谱。这族谱，没人提，没人过问，大家都仿佛若无其事，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个族谱的秘密，我要说的第三件事，就是树葬婴和族谱的关系。

　　爷爷，你是不是？我等在口边的问题，问不出口。

　　阴阴，你听我慢慢说，很多事情，我也未必能够说清楚，你尚且年轻，还有大把的光阴，可以自己去探寻，去选择，但是，我能够说清楚的事，你得知道。爷爷说这话的时候，我听不懂他的意思。

　　凌晨三点，我听完了所有的故事，我原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个局外人，却没想到，多少年的延续和血脉，每个人都在这个局里，逃脱不了。而袁家那么多祖祖辈辈，无论他们曾经的选择是什么，都没能改变所谓的宿命吗。

　　阴阴，族谱爷爷交给你了，爷爷也有自己的选择，每个袁家人都是有权力做选择的，你也不例外。只盼你心术有正，本事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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