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少
双方都被震慑住了。
尤其是耗了不少精血的卜算子。旁人不知此符威力如何，卜算子却深知其中威力，礼敬士道，是向当世天下第三也是向天下符箓祖师爷借势。礼敬士道，道士敬礼。天灾人祸级别的符箓效果，屈服在一人响指之下。
赤剩凡倒不是很奇怪，毕竟当年老道士一刀直接从山巅劈入地府了，解决这些事更是不值一提。
剑气近与卜算子，对视一眼，双方御空而来，卜算子打了个道门稽首。田栽侧过身，躲过一礼，倒是还给剑气近抱拳一礼。
赤剩凡也跟两人行了一礼，两人微笑还礼。
田栽解释，我跟士道一样，不走道祖的那条道；我又跟士道不一样，跟道祖仇恨不小，当然不受道门之礼。
道士斜眼一方，拄杖老人面色极其不自然。欠身行一礼。
小丑早已不知何时被崇年强行召回。
其余大妖，除了那位半人半鹰的妖，皆低眉。
田栽双手虚握：“起。”
参天大树连根拔起，却瞬间枯萎衰败化作拐杖，上面缠绕的水火双龙被道士如剥豆剥下，扔给龙凤胎的妖怪。
老妖眼神示意，众妖默默跟随过来，听凭这个唬人的道士如何安排。
田栽没有急于开口，手中摩挲着拐杖。
居然是文玉树制作而成的？
老妖小心观察前辈脸色，心一横，肉疼说道：“前辈若是喜欢，就送前辈了！”
田栽摇摇头，扔给老妖，说道：“每天多拿出灵气浇灌，不要舍不得，等到浇成五彩模样大炼成本命物，九境生机自然就有了。”
“至于食人气血，就别做了，毕竟有违那四位定下的规则，只会派人追杀你一辈子。”
老妖连声道谢，心底却多少有些不服。
我境界比你略高，只是状态不好罢了。
田栽一挑眉毛，骤然间一道青色雷电猛然劈下，落在老妖脚下，扎出幽幽深洞。
八境老妖竟然没有丝毫反应时间。
田栽轻拍老妖肩膀，笑着说：“天上劫难，很多年前一直是我管着的。”
曾经老道士窍穴全通时，还在修炼吸星河大法时，试问人间哪位敢单挑天灾？
好像唯有掌灯人了。
老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鸟妖神色微变。
至于剑气近、卜算子猜出七七八八。
远古企图合道天灾者不计其数，但天上变数无穷尽，合道之人即使成功也难保证会不会因为某天天象大变而暴毙而亡。
所以合道天灾早已经被列为禁道很久很久。
传闻前两年貌似有人以天劫之威与道祖硬刚，被人视作喝酒不打草稿狂妄之辈吹嘘出来。
但是后来被人证实，是万年以来曾两次短暂跻身天下第一的邪道天灾。
因此现在介于七八境之间的老道是多么难以让人联想到天灾身上。
老道士瞥了一眼远处想要蹑手蹑脚想要逃窜的姑娘，身旁剑气近下意识握住剑柄，却被卜算子拦住。
老道士扯了扯嘴角，干镖客这一行守规矩近乎死板也是一种悲哀。
“卖老夫一个人情，这女娃你别再染指了。”
老道士也没打算解释什么，继续说道“老夫也不亏欠你，给你一滴精血补偿。”拄杖老妖颓然认命，没指望天灾能拿出什么至宝。只是在一瞬间看到那滴精血后，老妖眼神之中全是敬仰。
天灾笑道：“给地府打工卖命的旧战神刑天被我宰了，留了几滴精血几天派上用场了。”
十境的精血让赤剩凡都替老道士心疼。
老道却爽朗笑道：“怎么样，不如你跟我混？我家要开一个新山头了，缺少人手。”
见赤剩凡惊异，老道士拍拍少年肩膀：“想必你们也见过叽喳林森谁的了，我们将会是一个宗派的。”
老妖摇了摇头：“不是看不起前辈，只是我跟鹰眼还有必须要做的事。”
天灾挑了挑眉，一旁半人半鹰的妖却点了点头。
老妖又问道：“前辈不会因此收回精血吧？”
天灾又随手丢给名叫鹰眼的大妖一滴精血打趣道：“这是我付的定金，忙完再来。”
鹰眼与老妖对视一眼，二者抱拳告辞，余下浮萍跟年轻两妖未动。
天灾又转头望向卜算子跟剑气近二人。
“你俩护镖任务到此为止吧，实不相瞒，那女娃是我故人的宝贝疙瘩，不信的话，去问问菩萨蛮、临江仙谁的。就告诉他们这个委托是摘星楼楼主安排的，他们就不敢呲一个屁找你俩麻烦。”
拥有菩萨蛮、临江仙的词牌之人是五十二词牌之人中掌权者。
老道人突然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抬头骂道：“再光忙着看戏就可太他妈不地道了！”
一袭白衣从天而降，落地时没有激起一粒尘埃。
如仙人下凡的临江仙笑着说：“不愧是天灾道人，境界跌了，神识敏捷犹胜十境。”
看到少年赤剩凡，身材高大的临江仙将手摸向赤剩凡。
嘿！敢在老子眼皮子地下搞事？
天灾抬脚踢开临江仙狗爪子，怒骂道：“想报仇有本事等这小子跟你同境啊！”
临江仙继续保持微笑，剑气近又忍不住要拔剑。
老道士回头又骂道：“回去告诉王侯那屁大孩子，老子用不着照顾。打这几个镖客七境都够用！”
赤剩凡顺着老人视线望去，官道上站着两人，一位炼剑客，一位捡漏客。炼剑客以手扶额不想理会道士谩骂，捡漏客还笑着跟赤剩凡招手：“这不贱卖龙珠的主吗？”
赤剩凡黑着脸，试图遗忘自己的黑历史。
那时孟青走了，赤剩凡又没钱花，只能不识货的将孟青给自己的龙珠贱卖了。
临江仙对卜算子二人心声言语几句，三人亦是对着老道士抱拳告辞。
老道士突然喝住几人，三人顿时神色微变，天灾微讽道：“就是想赠个礼，怕个鸟！”
道士甩向三人五张符，笑着说：“以后莫要礼敬士道了，我的符只略输他一筹。只不过临江仙你小子注意一下，别趁我还活着的时候暗算这小子，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卜算子接过五张符箓，仔细一看，分别是破阵符、锁器符、消法符、天灾符、人祸符。五符皆用朱砂撰写四字：天灾道士。
天灾道士？士道灾天？
士道栽天！
卜算子顿时手抖不停，好家伙，前三张符就是针对士道很明显的，至于后面的两符则是天灾道士跟人祸名刀写入本命神通的符箓。至于朱砂写的四字更是让人冷汗直流。
天灾最后还顽皮向三人招了招手。
道士又安排三位妖跟着练剑客与捡漏客先走，他则拽着赤剩凡一闪而至王钰眼前。
少女刚换完一张面皮，看到两人后装傻充愣。
赤剩凡也尴尬招了招手，刚才可是坑了这位姑娘。
天灾倒是开门见山说道：“你是王的女儿？”
一旁被提着领子的赤剩凡瞪大双眼！
王不是死在百万年前了吗？哪来的女儿这么年轻？莫不是又一个隐藏真实年龄的老妖怪？
道士一巴掌拍在少年后脑勺，跟你那位并肩之人有关。
“想必你多是在一处时间与外界相差巨大的洞天道场活了这十几年吧？别紧张，摘星楼楼主好歹跟我算半个朋友，这个秘事我还是了解的。”
少女依旧不为所动，故作惘然。
道士咧咧嘴，油盐不进，很像她爹。
赤剩凡打破沉默：“我有位同乡靠着曌的能力见到过你父亲一面。他跟我讲过那位百万年前第一人是一位相貌身材皆平平无奇的中年大叔，后来听说过他的壮举方知人不可相貌。”
赤剩凡又自嘲一笑：“又岂止是人不可相貌呢？虽千万人吾往矣用在他身上只是谦辞而已。”
百万年前王力挽狂澜解救苍生，一千年前赤横扫天下恶贯满盈。
天灾道士打断少年深思，看着身前泛起泪光的少女：“能来东洲很不容易吧，你心神紧绷已经太久了，不如信我这个老骨头一回？”
赤剩凡想起一事问道：“守墓人你可否认得？他是我村中长辈，带我不…”
天灾站起身，起身对某人相迎。
“待你不薄？拉倒吧！”
蓦然出现的驼背老人不屑地揭穿赤剩凡善意谎言，转头看到少女瞬间老泪纵横。
天灾摁住赤剩凡的头：“小子，咱俩可以走了。”
天灾身上道光一闪，带着赤剩凡瞬移回半截不周山山脚上，天灾打断少年思绪：“又临此地，作何感想？”
赤剩凡只觉得一阵头晕转向，思绪跟不上空间的转化，哇的一声吐了。
身旁天灾自言自语，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神州天下里得罪的人最多最强的一处山头了。
赤剩凡抬头看向已经被道士修整大概的山头，心中五味杂陈。
年少离乡反乡又离乡，咋个就要成为创立宗门的一员呢。
少年想起在姑苏城看过的书籍，自己这生活比玄幻小说还要玄幻的。
赤剩凡开始登山，上次登这座山时还是自己的并蒂二境之时，自已被李太白字面意义上的带飞了。
身旁老道与少年一同登山，老人神色微微有些疲惫：“有什么凿山建景的想法跟我说便是，我人老眼花的没点审美眼光，看看你们年轻人眼光如何。”
赤剩凡默默点头，山脚上乱石穿空，怪石林立，若非有老人搭建的阶梯，攀山之时必定绊手绊脚，稍上攀爬，陡坡少缓，有茂林修竹、碧水清潭。赤剩凡仍记得几年前在山另一侧的小屋下修道观山观水养心境悠然时光。
老人也默不作声怀念起以前登过的名山大河。
自己年轻时好像写过：名山大河欲走遍，老来会觉少时狂。
翻山越岭的越来越远，与年少的自己相视也越来越模糊，终究走了与年少志愿相违背的路。是怨这个世道？犯不着，与世界作对蠢的可怕，爬山的老子跟小子已经证明过了。那怨自己不够努力？两个草根都成为过天下第一跟天下第二了，还不够努力？
再往山上的风景除了一年四季都常青的松树，其他绿草皆是在老人道意下生长发芽。
老人心里默默问着这个跟自己有过极为相似经历的少年：我们必须顺着世界想要的方向努力，进而成为世界上想要的人才能算作…算作什么？
少年望向忽而险峻忽而平缓的爬山阶梯，没有露出丝毫气馁与胆怯。
年少已悟生活法，遇山开山，遇水劈水，千头万绪，止于一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纵横捭阖，运筹帷幄，不过机关巧谋。
身边老人胸中积郁一扫而空，老人抖擞抖擞身上道气，开始快步登山，每登一步，身上道气少一丝，及至山腰老人跌至五岳五境。老人并不难过，反而眼神熠熠生辉，田栽盘膝而坐，静等少年缓步而至。
赤剩凡看到身边老人加速登山，并没有加速紧随其后，反而依旧一步一个脚印，准准踏在老人登山脚印之上。
纵使所登山一样，所登路一样；但是因为所登人不一样，所登速也不一样，就注定所登结果会不一样。
天上太阳被山峦遮住一半，已是黄昏，少年独自不愁思。
少年闭眼登山，心中所见是黑夜漫漫，山路前行我如夜神。
少年睁眼登山，脑中所感是白昼艳艳，山路上行吾即昼神。
到山腰之时，少年入五境。
某处学院学宫深处，名为文字狱的禁地之中，挣脱出二字真名。
寤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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