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三朝未满如婴孩（07）

　　张听然心里咯噔一声，好像是预感到了什么。但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到周边灌木丛也随之相互摩挲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酸与张开血盆大口，喉咙深处发出如亘古悠长，而又阴森的凄厉幽泣。它站在中央，像是来自地狱的祭司，发号施令。一时间，灌木丛里回荡着无数的哭喊声，彼此响应。整个场面令人毛骨悚然，仿佛整个空间，都被这凄厉恐怖的鬼哭声充斥着。

　　更令人无措的是，随着哭喊声的分贝递增，在周围的灌木丛中，竟渐渐涌现出些许白雾。慢慢的，白雾越来越浓厚，而且还向着张听然和离火精的方向集中。

　　张听然努力定神，可视线还是被白雾阻隔着，越来越模糊。意识到这些白雾可能有问题，她谨慎地闭紧了呼吸，捂住了鼻嘴。

　　而离火精一接触白雾，表情就开始变得茫然呆滞，定定地浮在前方，一动不动。张听然连忙凑近几步，想去瞧瞧，脚步却突然踉踉跄跄起来。

　　她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幽泣，属于魂魄系的技能，会直接作用于符师和灵物的精神。

　　鬼哭声还在耳边环绕，张听然干脆放弃了闭气。立时感觉到自己的脑海中，好像有根神经被撕扯着，神志开始变得恍惚。但他还是尽力克制着，抛出一句：“咳咳咳……只有这点本事……就想制服我神明级的五行符灵……还差得远呐……”

　　张听然用手撑着旁边的巨石，勉强站立着，有气无力地说着狠话，听起来毫无威慑力。只是在白雾弥散中，陆佩兰隐隐约约仿佛看见，在张听然的嘴角，突然浮出一丝笑意，不由得有些愣神，着实不明所以。

　　还没等陆佩兰确认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只见离火精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张听然身边，对其状态颇有关心之态。张听然强撑精神，再度吸纳元气，将之渡给了离火精。

　　但在幽泣引发的精神迷雾之下，就连这小火苗的火焰表层，都浮现出一层乳白色的光晕。这一股元气转化，大有强弩之末的势头。

　　陆佩兰不由嗤笑，这小姑娘，怕是连开口指挥的气力，都没有了吧？只能依靠心灵感应，勉强调动那可怜的小火苗。唔，依靠之前那种灵活的画圈走位，大概还能躲避自己的几轮攻击。那就陪他们这玩玩吧，这种猫抓老鼠的游戏也有点儿意思。

　　说起来，这小火苗受到精神伤害的表现，还蛮奇特的。那种乳白色的火焰状痕迹，随其苟延残喘地回避，在这战场中，落得到处都是。混入白色迷雾之中，也算得上相得益彰。哎呀呀，还挺惹人怜惜的呢……

　　陆佩兰越看越觉得好笑，不由调笑起张听然来，“要真如你所说，你那团棉花糖样的东西，是神级的灵物，又何必只让它四处逃窜。不如，就让我这区区来自野生的山海灵，好好涨涨见识？莫不是还打着算盘，想借我迷雾，再布下求援之阵？”

　　她的语气愈发显得不屑，“想的倒是挺美，可惜啊——我这幽泣召唤的迷雾，会阻断一切传递讯息的精神系元气波动，你的传讯计划已经凉透了。酸与，再去给她们点儿颜色瞧瞧！”

　　张听然靠着毅力，再度强行集中精神，随手快速往后抓了几根树枝。迷雾下，她无法看清敌人出招方向，只能静下心来，去捕捉身旁空气的异动。

　　来了！前额碎发有轻微的拂动，就在左前方！几道气浪撕裂迷雾，笔直地刮向离火精，张听然起手挥出树枝，落在离火精身前三寸之遥。风刃凌空遇物，发出小小的爆破声。离火精应声而动，随之做出反应。

　　“酸与，给我凑近了打！”

　　陆佩兰一声冷笑，步步紧逼。酸与遵从主人的指令，向离火精飞去。可不知是因为酸与的元气尚未蓄满，所以动作有些迟缓，还是离火精恢复了些元气，所以身形敏捷。那拼命躲闪的离火精，竟然将场面，又一度拖入了僵局。

　　“呵，小东西，欺负我酸与视力不好？哼，接下来等听我指挥。”

　　酸与是蛇的身形，虽然长了六只眼睛，可惜数量不等于质量，蛇类近视的通病它也有。而在这自己引发的浓雾当中，就愈发显得严重了。

　　陆佩兰放开了交叉的双手，开始正经起来，紧紧盯着离火精的身影。现在这拖沓的节奏，已经要耗尽她的耐心，眼神变得更加凌厉起来，幽幽地念起巫术咒诀。

　　新一轮的风洞再度袭来，吸纳了大部分的迷雾，化为白色的狂龙。它们嘶吼着，咆哮着，带着席卷一切的态势，令离火精避无可避！

　　“就是现在，离火精！瞬焰——疾！”

　　张听然话音刚落，离火精小小的身躯便开始鼓涨。在它的小脸上，表情似乎也瞬间凝重起来，皱着眉头，挺着身躯，开始憋气。尽管在陆佩兰的眼中，这一幕还是颇有些滑稽，就像是一个小孩鼓着腮帮子，赌气傲娇。

　　但下一秒，她愣住了！

　　从小孩的嘴里，突然喷射出一团淡白的火焰，不仅逼退了酸与化成的白色狂龙，还呼啸着冲向中央的高处。这团火焰将之前散布在场中，暗淡的乳白色火焰状痕迹连接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八卦法阵，与谈古社在地上刻画的八阵图痕迹彼此呼应，瞬间散发出奇特的火光。

　　不过瞬间，整个残响内，热气高涨，乳白火焰凌空燃烧。火势节节攀升，终于迎来爆发，形成一团熊熊的透明烈焰，搅动时空般炸裂开去。

　　尽管里·鹤鸣山中，完全没有着火的迹象，但温度却在切实地极速升高。肉眼可见之处，一部分灌木凭空化成了灰烬，浓雾也慢慢消散开来，周围的一切又逐渐变得清晰可见。

　　由于空气变得十分燥热，没多久，陆佩兰就开始香汗淋漓。她很不耐烦地甩开黑色长袍，丢到一边，露出穿着素色亚麻长裙、凹凸有致的姣好身材，可是炎热还是不减反增。

　　她被热得着实难受，急忙呼和自己的宝贝酸与，退避防守。自己也喘着气，挥起手在旁扇风，妄图减缓这种焦灼感。

　　酸与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它比陆佩兰之前离火焰更近一些，异常的高温刺痛着它的身体。此刻退到主人身边，以撕心裂肺的声音叫着“酸与！酸与！”，颇有一种杜鹃啼血之感。

　　然而，即使自己再热，酸与也不忘在陆佩兰头顶上，不停扑腾着翅膀。似乎以为这样，就能让主人凉快点儿。

　　周围环境温度还在持续攀升，陆佩兰和酸与体内愈发灼热难耐，心脏也禁不住急速鼓动起来。一人一鸟的眼里，都开始布满了血丝，嘴巴张得老大，喘着粗气，想靠大口呼吸，缓解内心的炙热，然而空气也是一样的热度，只会进一步加重焦灼感。

　　“焚…焚心火…”陆佩兰涨红了眼，目光盯向不远处，敌人端正站立的地方。她恍惚中看见，张听然已经恢复了神志，借助透明火焰笼罩下的迷幻火光，彻底扭转形势。正潜藏火光其中，还在以一种略带嘲弄的眼光，审视着她！

　　可恶，真是故作姿态！自己竟然疏忽了，没曾想这毫不起眼的小东西，竟拥有焚心火，这种只存在于理论中的特性。

　　焚心火一燃，发出的热气直接作用于灵魂，专门克制魂魄系技能，想来张听然早定了计划。一定是刚才迷雾中设下的圈套！陆佩兰被误导了，她还以为那白色的火焰状痕迹，是离火精受伤的反应，实际上却是埋布下的焚心火元气。

　　“好啊，不愧是谈古社中的精英，这种情态下，还能镇定谋划。趁我胜券在握，有所懈怠，再让这小东西，利用不世出的焚心火特性，反而我的精神封锁，激燃八卦法阵，发出了求救讯号。”陆佩兰咬着牙，气急败坏道。

　　但她忽然心中一动，已经明白张听然如此精心策划，不过是殊死一搏的无奈选择。此刻看起来逆转极大的形势，不过是爆裂开来的焚心火和通讯法阵呼应导致，但因为特性上克制酸与，才带来了压迫感。

　　但只要缓过这一阵，法阵通讯结束，焚心火也会随之散去。在自己已经有防备的情况下，就算对方有这种优势特性，但酸与依然占据总体上的优势，主动权仍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因为这个发现，陆佩兰终于冷静下来，嘴角犹挂着嘲弄的冷笑，心中却开始暗作算计。

　　“放弃吧，我已经通知了谈古社经理级别的人物过来。劝你赶紧打消心里的鬼主意，快点离开，我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等经理来了，你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了。”

　　信号虽然已发出，但张听然还是焦急万分，心脏剧烈地跳动着，仿佛紧张到要爆炸。但她表面上仍假装淡定，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不能再让对方看出破绽了，离火精作为一个幼体，刚才的逃亡中，已然将体内本就不多的火属元气，燃烧得所剩无几。

　　现在自己和离火精都已经乏力，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转化引用这里的元气了，对方显然也不会给自己时机。如果对方再来正面硬刚，自己和离火精都将渐无反抗之力，必然遭受惨败。

　　这种结局，张听然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姑且不说她本人作为当代天师唯一的孙女，内心的那份骄傲不允许自己失败。更重要的是，五行符灵被抢、祖师法坛被毁，对大伯主持的社内项目，将会造成非比寻常的巨大打击。这可是大伯这几年首次在社内，代表龙虎山承担重任，万万不能砸在自己手里。

　　因此，张听然内心只能一直祈祷，希望三位同仁收到消息之后，立刻赶来救援。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独自面对如此强劲的对手，不是训练，也不是演习。张听然的手掌中，不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然而，这道靓丽的身影却不显柔弱，反而在这股压力之下，立得更加笔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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