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朝阳从远方升了起来,为这血洗的战场渡上了一层莫名的金光。

        贺兰康年悠闲地端着小酒盏,一只脚翘得快要到天上去了。

        嘴里还哼着小曲。

        白术为礼部侍郎,原是不必来参与这站战争,然他思维敏捷,又熟读军法,赵以宸便安了一个军师的名号给他。

        也好,这样暂时远离锦州,使得白术没有那么时刻迫切地想要见到她。

        刚经历过生死场,白术一身疲惫不堪,屋外的战士死得死,伤得伤,贺兰康年却躲在这里偷得浮生半日闲。

        无论谁看了都会有些怒火攻心。

        白术冲上前去一把将贺兰康年翘上天的脚打了下来,弄得贺兰康年差点没躺稳从榻上滚下来。

        “你派人回锦州了?”早些时候白术隐约看见贺兰康年身边的死侍不见了,因战争当前,来不及细想,现下有了空闲,一定要来问问他。

        “没、没啊。”贺兰康年还不能确定那些人有没有得手,矢口否认。

        “别装,我还不知道你。”白术抢过贺兰康年的酒盅,将剩下的精酿一饮而尽,“我不许你碰她,如果再被我发现,你就马上滚出去。”

        贺兰康年有些不屑,“你怎么知道她还能有以后呢?”

        “你以为你的死侍会比御林军厉害吗?御林军是什么人?你心里不清楚?”白术借着酒劲,将心里的不如意趁着这句一起发泄了出来。

        身居国舅位多年,贺兰康年光顾着借高位贪玩享乐,全然忘了那也是宫禁最森严的地方,甚至将对付那些官员的手段用在赵以宸身上。

        “管他娘的,死马当作活马呗,说不定还真被那些死侍弄伤了也未可知啊。”

        “你的死侍去了有快一个月了吧,现在回来了吗?”一语中的,白术彻底灭了贺兰康年心里的最后一层念想。

        “大部队就要回锦州了,等回锦州时就要过年了,我不能带你走,你自己想个办法吧。”

        “那可不行,我也要跟着你走,我可不愿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也不知是贺兰康年人老了还是怎样,比以往越发的聒噪。

        吵得白术头疼,他握了又握身侧的配剑,终究是让它出了鞘,见了自己亲生父亲的血。

        那白刀瞬间刺入贺兰康年的腹部,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在倒地前身体还晃晃悠悠的,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贺兰康年。

        “你、你居然、杀我。”贺兰康年嘴角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双手紧紧握着刺入自己身体里的配剑。

        剑已出鞘,绝无后悔的可能。

        那血肉在白术面前迸发时,他还是有些后悔了。

        但一想起之前相处的种种,白术心里的悔意顿时荡然无存。

        既然都刺了进去,那便一不做二不休,让贺兰康年死得更彻底些,白术便用力地将配剑往他身体里更刺深了一些。

        “贺兰焰的痴障,是我找人弄得。他吃的人肉,也是我送进他嘴里的,从小到大你只在乎他,我帮了你这么多,换来的确实你永无止境的责骂,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白术双眼嗔红,脖间的青筋肉眼可见的凸起。

        “你、好狠。”贺兰康年逐渐虚弱,拼着全身的力气才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

        白术冷眼看着躺在地上的贺兰康年,如今他身着破烂灰麻色衣袍,与自己礼部侍郎的官袍相差了不知道几个档次。

        他原以为改头换脸就能摆脱掉这一切,不料还是被他给认了出来。

        “真是该死啊。”白术擦了擦配剑上的血,嘴角浮现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我本来不想杀你的,想着就这样糊涂过下去得了,但是你又出现在了我面前,时刻提醒我之前的生活是多么卑微,我是断断不会再留你了!”

        他用脚狠狠踹了一下已经没气了的贺兰康年,生怕弄脏了自己的官袍,又拍了拍袍边,以免沾上不该有的血腥。

        贺兰康年临死前,眼睛还盯着白术站的位置,无比瘆人。

        远在川蜀大营,没人知道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是谁,更没人知道他生前曾有多奢靡无道。

        行军是刻不容缓的,大军还没完全休整便立即踏上了返乡的路途。

        留下来清扫战场的士兵,见到贺兰康年的尸体,他没有穿着锦州军的官袍,便下意识的将他当做了敌军的尸首,随便用草席一卷,扔进了乱葬岗。

        生前风流惹人唾,死后草席乱葬埋。

        终是因果。

        白术走前最后看了一遍贺兰康年被扔弃的地方,想要将他的尸体捡起来好好的葬了,但被扔的太远了,周围全是腐烂的尸体,他只是用衣袖捂了捂口鼻,毫不留恋的离开了这肮脏地。

        天圣殿内,赵以宸刚阅完川蜀的战报,心情甚悦。

        “陛下,锦州军已入了城。”

        “好!凡是回来的士兵各赏黄金百两,未能回来的,转赏给其家人,大赦牢狱,大家都能过个好年。”

        “奴遵旨。”

        宋知已住进天圣殿好几日了,她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住进了天圣殿,她便没了自由,要整日都对着赵以宸,心里难免有些不太自在。

        她对赵以宸的情绪还尚未理清,现下又住到了一起,更使得她心里多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

        天圣殿要比漪澜殿大上许多,却远没有那里安静舒心,每日进进出出的朝臣,来来往往的宫婢内侍,都使得宋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今年入冬要早些,去年已下过了大雪,今年的反而还更冷一点。

        她在身上穿了好几件棉衣,身上还披着狐裘大氅,可还是止不住地手脚有些冰凉。

        “青玥,我这个汤婆子不暖了,给我换一个更热乎的吧。”

        “我说你这人可真不听劝,夏日里让你少放些冰坨子,非不听,现下好了呗,汤婆子都不够用的。”青玥拿起刚捂好的汤婆子,往宋知怀里一塞。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去年下雪也没觉得冷,如今倒是觉得怎么也捂不热。”听着青玥的唠叨,宋知也不觉得烦,反而还觉得有些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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