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集闲谈
崇祯十一年十月十四，四川省保宁府南江县
护厂队中军大营
早上起床有点晚，两个中队的清剿部队已经出发了，大营里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马保国大队的一个中队留守。
光雾山上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什么突破，吃了早饭，蓝采和突然变得无事可干。
好在顾知县和廖夫人很快就过来闲谈。
蓝采和的身份，虽说还是平民，但他有兵有粮有钢有铁有学问，顾纯如觉得自己跑得殷勤些，不丢人。
他婉转提出，等到剿匪结束以后，邀请华阳集团也来把南江县的土地承包了，税赋也代缴了，让他这个知县老爷也过上几天舒心日子。
只是南江县地处山区，能拿出来合作的土地不多，大概不超过两万亩。
蓝道长也不嫌少，愉快地接受了他的提议。
之所以这次坚持亲自入川剿匪，目的之一，就是想在四川钉一个钉子，最好弄一块地盘。
蓝采和以前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是在他有儿有女之后，才打算有所布局的。
以前自己是光棍一条，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即便满清打过来，大不了拍拍屁股，跑到海上去。
现在就不同了。两个孩子那么小，必须有一个安全且稳定的环境，才能够健康快乐地慢慢长大。
按照顾纯如的说法，四川明军实力很弱，防卫成都和重庆等几个大城都捉襟见肘，十分勉强，所以对于川北一代，几乎是不设防的，各路流贼棒棒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犹入无人之境。
近些年来，川北保宁府，夔州府等地的不少州县，如今已经被祸害地百里无人烟了。
这些土匪和棒棒贼，蓝采和其实并不放在眼里。
因为历史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大明朝末年这段时间里，最终能成气候的造反势力，只有李自成和张献忠两家，其它的都灰飞烟灭了。
而如今李自成已经彻底被洪承畴和孙传庭打残了，正躲在光头山上舔舐伤口。
张献忠呢，据说也败在左良玉手上，后在湖广被熊文灿招安了。
于是，大明朝便迎来了最后的，也是极其短暂的一段太平时光。
只是用不了一两年，这些家伙就会重新举起反旗，并且很快横扫天下，一发不可收拾。
蓝采和认为，李自成是很有用的，灭亡大明朝就全靠他了。
而张献忠则完全没用，这家伙只会在湖广四川一带反复冲杀，收割人头，最终竟然还在成都登基称帝，纯粹是个祸害，是一项负资产。
在川北一代占据一片根据地，把华阳集团的势力延伸过来，是蓝采和下的一步监视和限制张献忠，暗中保卫汉中府的闲棋。
这样的想法，和别人自然是不方便讲的，讲了也没有人会理解。
四川省的地盘很大。
顾纯如聊到川南和川东，尽是一些宣慰司，宣抚司，安抚司和招讨司，名称大差不差，把蓝采和都给弄糊涂了，不过他也不是很感兴趣，无非就是一些少数民族控制管理的州府而已。
突然他想起一个人，便问道：
“顾大人，您说的这个石柱宣抚司，
是不是有一位秦良玉？
大明朝赫赫有名的女英雄，我是知道的。“
顾纯如一抱拳：
“蓝道长果然博学，顾某佩服。
石柱宣抚司位于忠州，属重庆府管辖，与湖广接壤。
秦将军自幼读书练武，文武双全，忠肝义胆。
如今她老人家怕也有六七十岁了，还时常亲自率军出征，
实乃古今少见的巾帼英雄。“
这个时代的人均寿命远没有后世那么长，所以才有人生七十古来稀的说法。
蓝采和很难想象，大明朝一位七十来岁的老太太，还要披挂上阵，抡着刀枪去和敌人互砍的情形。
不禁由衷赞叹：
“老将军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顾纯如道：
“确实如此！
秦将军帐下白杆兵战力强横，悍不畏死。
想当年， 秦将军率领白杆兵万里勤王之时，
陛下还曾经亲自为她老人家赋诗四首，以示嘉勉。“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先向着北方拱手作揖，然后在帐篷中来回踱步，抑扬顿挫念道：
“学就西川八阵图，鸳鸯袖内握兵符，
古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西蜀征袍自剪成，桃花马上请长缨，
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露宿饥餐誓不辞，饮将鲜血带臙脂，
凯歌马上清吟曲，不是昭君出塞时。
凭将箕帚扫妖奴，一派歌声动地呼，
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蓝采和自然听不太懂他摇头晃脑吟诵的诗句，但还是能感觉到一些沙场征战的磅礴气势，不由得心向往之：
“秦将军的确不是凡人，有机会一定要去拜见一下老人家。”
顾纯如却又笑道：
“石柱路途遥远，往来不易。
道长眼前便有一位奇女子，
蓝兄何以视而不见呢？“
一直在旁端坐静听的廖夫人，连忙红了脸：
“顾大人莫要取笑民妇，
山野中人，岂敢与秦将军相提并论？
蓝采和轻拍自己的脑门两下，笑道：
“该打该打，若论巾帼不让须眉，
廖夫人确实也不输于秦将军。“
廖夫人的脸更红了：
“道长也取笑老身，老身无地自容。“
蓝采和笑道：
“哪有取笑，有感而发而已。
好好好，不说这个。
廖夫人，你们廖家谷在什么地方？
谷中生活怎么样？“
说起这个，廖夫人倒是挺开心的样子：
“廖家谷其实距此不远，谷中气候却与别处不同，
冬暖夏凉，多奇花异草，
温泉甚多，泡一泡百毒不侵，
谷中有千亩水田，稻谷一年两熟……“
她说得滔滔不绝，眉飞色舞，蓝采和不禁有些愣神。
在川北这片穷山恶水之中，真有这样的神奇之地？
这岂不就是桃花源？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这篇中学课文，蓝采和至今还能够一字不落地背下来呢。
可这个廖夫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源中人啊。
蓝采和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问题所在。
廖夫人又邀请道：
“等到肃清土匪，还请顾大人和蓝道长到我们谷中做客。”
顾纯如笑道：“好好好，一定去，一定去。”
蓝采和问道：
“谷中全是女子，我们过去的话，怕是多有不便吧？”
廖夫人摆摆手：“无妨的，也不能说全是女子。”
“哦？”
蓝采和有些不解：“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廖夫人笑道：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蓝道长去了便知。”
说完，又上下扫了蓝采和一眼，颇有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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