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林有生遇难
林逸打开紧闭的房门，看清敲门之人并非父亲林有生，而是林有生的孤儿学生——吴灿弟。
吴灿弟全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他怀里抱着林有生褪色的中山装。
“灿弟，你们林老师呢？”
吴灿弟带来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雳，重重地击在林逸、陈梦涵和爷爷的心上。
“下午五点，陈老师来看我！他觉得天气闷热，还把外衣脱下放在我的宿舍里。后来他去了采石场……”
吴灿弟开始了他的讲述。
陈有生来到村小学，一进学校大门就唤着吴灿弟的名字。
看见林老师来看他，吴灿弟脚上穿着一双塑料拖鞋，跑出简陋的宿舍来迎他。
林有生温和地问吴灿弟：“灿弟，这几天没忙得来看你，你还有没有下锅米？”
“林老师，还有半口袋呢，够我吃到开学时候啦！”吴灿弟非常感激地对老师说。
“那就好，等开学了我再拿一些米和肉来给你。别忘了按时完成暑假作业，可不能总是偷偷跑去小河里拿鱼摸虾去。”
林有生走进吴灿弟住的宿舍，帮他整理了乱糟糟的被褥，又掀开做饭的锣锅，用手抓起一团米饭放在鼻尖下闻闻，看看米饭是否有馊味。
末了，林有生脱下外衣，对吴灿弟说：“天气太闷热了，老师把外衣搁这里，一会我回来拿。”
这是一件年代久远，早已褪色的中山装，林有生一般在学校上课、参加会议时才会穿上它。
吴灿弟转动着黑亮的眸子，好奇地问道：“老师，你要去哪里？”
“我到对面采石场去看看。”林有生用右手习惯性地摸了摸眼镜。
就这样，林有生离开了学校，不紧不慢地往对面的采石场走去。
“后来，一直到现在，林老师没有回来取他的外衣。”穿着林逸给他换上的干净衣服，卷缩在宽松衣裳内的吴灿弟颤抖着声音说道。
大概半个小时前，学校对面的采石场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随着闪电的亮光，吴灿弟惊恐地发现采石场和相连的山墩发生了坍塌。
“林老师去的就是对面的采石场。”吴灿弟再一次强调林有生去的地方。
吴灿弟边讲边哭：“林老师一直没回来，看见对面骇人的塌山，我也顾不得害怕雷劈跑过来给你们报信了。”
陈梦涵心如鹿撞，七上八下，砰砰的狂跳，最后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林逸赶紧搂住妈妈，生怕她出现什么闪失。
爷爷推倒了桌上的酒坛，盛满包谷酒的烧土陶“嘭”的一声开裂破碎，酒液在地面咕咚咚四处流溢。
爷爷颤悠悠地站起来，右手摇晃着指向门外：“还愣着干什么？走！找去呀！”
林逸强压着莫名的焦燥，牵着妈妈向采石场亦步亦趋地走去。
吴灿弟搀扶着爷爷随后赶来。
此时，雨声大作，电闪雷鸣，老天爷好象是真捅破了，把天上储集的天水一股脑儿倾泻下来，毫无保留。
采石场及附近山墩泥石流的巨响也惊动了吴家村人，人们纷纷赶到事发现场看个究竟。
先期赶来的人群中，有驻村干部陈宝德，前任村长吴长钱也随后赶到。
当失魂落魄的林逸和陈梦涵赶到采石场时，人们才知道林有生来过这里，并且有可能被泥石流掩埋。
现场的画面非常震撼：大片的山体似刀削般直线撕裂，被降水稀释的泥石流冲刷出二十多米的塌方。
采石场的工棚，象纸盒一样被揉碎，石场的碎石机，象纸片一样被冲走。幸好采石场距离吴家村不远，工人晚上都回家居住，不然就麻烦了。
林逸和妈妈不顾众人的劝阻，跳入塌方搜寻林有生。
不时有稀松的泥土落下，但陈梦涵林逸母子俩早已顾不上个人安危，一遍遍地搜寻着林有生。
母子俩心如刀割、脚似灌铅，沉着悲切切的脸色，忍受着巨大的悲伤。
两人把塌方的角角落落搜了个底朝天，最后在石场入口处找到了林有生遗落下的近视眼镜。
现在可以确信无疑，林有生已经遇难，被泥石流埋没了。
陈梦涵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号：“林有生，你可不能丢下我们一家人不管呀！”
她象发了疯一样，哀嚎着拼命赤手伸进泥土里四处翻找。
林逸陷入无比的悲痛中，也哭喊着赤手拨弄着泥土。
陈宝德安排采石场附近的村民回家拿锄头、铁锨等挖掘工作，到场的吴家村人也纷纷加入到搜寻林有生遗体的队伍中。
爷爷随吴灿弟赶到，看见塌方里赤手翻找的众人，他明白了事情的结果，不禁凄然泪下，老泪纵横。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你这是把我们丢下自已去享福的吧？”说着说着又激烈地咳喘起来。
一群人就这样冒着泥石流再次引发山体滑坡的危险，在漆黑的雨夜里搜寻着陈有生。
在搜寻林有生的过程中，驻村干部吴宝德告诉陈梦涵、林逸母子俩有关林有生来开会的一些情况。
在村委扩大会上，驻村干部陈宝德和几位村支部支委没有同意林有生的请辞，以举手表决的方式做出了决定：林有生和前任村主任吴长钱作为本届村委会主任候选人，将于近期召开村民大会进行选举。
鉴于村支部已经作出决定，林有生虽有一万个不同意，但胳膊扭不过大腿，他只有委屈接受。
会上，林有生提出关闭石场，遭到吴长钱和几位村委委员的反对。
他们反对的理由是：吴家村经济落后，唯有采石场这一个财源点，开办石场解决劳动就业，可以为吴家村人带来经济实惠。
只有驻村干部陈宝德支持他，但村委那边人多势众，陈宝德也无法制止吴长钱他们集资入股开办采石场。
林有生散会后郁闷着离开了会场，他告诉陈宝德自已要去采石场查看地质灾害隐患点，为提请有关部门取缔采石场提供证据。
陈宝德忧怨地自语：林有生呀林有生，你咋这般固执任性，你查个地质灾害咋要查这么长时间？非要从下午查到晚上，从烈日暴晒查到雷雨交加！
陈宝德对林有生的禀性既无解又钦佩。
林逸和母亲赤手在泥土里一直翻找着，母子俩的指甲都弄破了，指头上鲜血浸出，他们已顾不上疼痛。
村人也用锄头、铁锨挖了八九个小时，还是一无所获。
终于在雷雨逐渐收敛，天色微明之时，吴长钱的铁锨触到一个不同于泥土砂石的物体，他惊叫起来。
众人聚拢，有人小心剔开泥土层，终于找到了林有生被泥沙塞满五官、被雨水浸泡得冰冷的遗体。
陈梦涵无法接受这个惨痛的事实，扑倒在丈夫身上，哭昏过去。
爷爷欲哭无泪，干瘪的身躯在清晨淅沥的冷雨中瑟瑟发抖。
浸透着泥沙的泪珠在林逸的眼睛里滚动，然后，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塌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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