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李悟的秘密

　　如果苦难可以用来比较的话，哪个才是最高等级？到底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失去，还是从来未曾拥有过的遗憾？

　　在小橙子的问题上，关小羽和李悟产生了一些分歧。关小羽一时口无遮拦说出了“冷血”这样伤人的话语。冷静下来后，她一直想找机会去像李悟道歉。

　　出租屋里，李悟正坐在梳妆台前化妆。犹豫再三，关小羽决定要开口。

　　“那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好，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就原谅我吧。”关小羽小心翼翼地道歉。

　　“今天有空吗？”李悟不理会她的道歉，因为她根本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有啊有啊。”送上门来的弥补机会关小羽自然不愿错过。

　　李悟驾车在城市的街道上穿梭，七拐八拐到达了一处位于市区的建筑，完全是轻车熟路的样子。院子外面的白墙上用金色的打字写着“社会福利院。”

　　“福利院？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关小羽满脸疑惑。

　　“进去就知道了。”李悟没有直接说出答案，“等等，”李悟接着说：“今天叫你来也不是白来的，帮我搬东西。”

　　说着李悟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搬出两个大纸箱子，还有几个大塑料袋子。

　　“这又是什么？”关小羽好奇地追问。

　　“保密。”李悟回她，“拿好东西，跟我来。”

　　两人搬着箱子提着袋子，走进了福利院的院子。走近一看，这个福利院的规模并不大。穿过一个走廊，停在一间办公室的门口。李悟轻轻敲门。里面立刻传来了回应：“请进。”

　　推门而入，里面有个上了些年纪的女士正坐在办公桌前。她看起来已经有六十多岁的样子，头上有些白发，脸上皱纹深刻，但精神矍铄，和蔼可亲。

　　“杨院长，在忙呢。最近还好吗？”李悟亲热的打招呼，那语气像是面对一个自己的长辈，亲切又恭敬。

　　“哎呦，小李悟，你可有一阵子没来了，我都想你了。”那位被称作杨院长的妇人听到李悟的声音急忙摘下了自己的老花眼镜，张开双臂迎了过来。

　　“其实我早就想来了，只是最近工作有些忙，经常出差，所以才来迟了。”李悟说着也张开手臂，两人拥抱在一起。又温柔拍打着彼此的背部以示亲昵。两人问候结束，李悟看向一旁的关小羽说：“今天我还特意带了朋友来。”

　　“欢迎欢迎啊。”热情的杨院长冲着关小羽伸出右手，关小羽也急忙微微弯下腰伸出自己的双手去接应。杨院长接着说：“孩子们最喜欢和你们这些大哥哥大姐姐一起玩了，你们交流起来没有代沟，也可以把外面更多新鲜美好的事情带进来。”

　　关小羽笑着表面自己的态度：“我最喜欢跟小孩子在一起了，孩子们开心我也开心。”

　　杨院长抬眼望见了门口堆放的纸箱等物品，说到：“你又拿东西来了。上次买的那么多玩具和衣服还有吃的，都和你说了不用每次都拿。你工作那么辛苦，也不能把钱都花在这里呀。”话语里透着对李悟的心疼。

　　“您跟我还客气什么呀，给孩子们花钱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李悟言辞恳切，她是真的觉得这个钱花的值。

　　“孩子们现在都在活动室呢，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杨院长发出邀约。

　　“等等，我先去他们住的房间把东西藏起来。”李悟脸上露出一些狡黠的笑。

　　“好啊，你又要给他们准备惊喜了。”杨院长对着李悟使了眼色，一副我早就料到的神情。两人欣然决定前往。

　　孩子们的房间不大，但收拾的整洁有序。每个人的床上都放着他们各自喜欢的玩具，还有叠整齐的衣服和毯子。李悟打开箱子，里面装着不同的玩具，衣服，书本还有零食。她就像一个拖着大袋子的圣诞老人，将每一份承载着小小愿望的礼物都放在对应的枕头下面和柜子里面。

　　她竟然记得每一个孩子的愿望和他们生活的空间，这让关小羽感到不可思议。想想刚刚杨院长的话，李悟一定是这里的“常客”。但究竟要来过多少次才会如此熟悉，对这里的一切都烂熟于心呢？自己居然还因为一点关于“爱心”的争执而骂她“冷血”，真是狭隘而且目光短浅。

　　李悟藏好了她为孩子们准备的惊喜，转而随着杨院长一起去到活动室。

　　一间宽敞明亮的活动室，一群活泼可爱的小朋友正在各自的世界里嬉戏。他们有的在玩球，有的在画画，有的在搭积木，还有的坐在电视机前面聚精会神地看着动画片。

　　杨院长站在门口一拍手，孩子们立刻从刚刚游戏的世界里抽离出来，像是听见了集合哨一般齐齐围拢了过来。

　　李悟没有第一时间走进那间活动室，而是悄悄躲在门外，像是有意要玩一玩捉迷藏的游戏。眼尖的孩子一眼就看到了还站在门外的李悟，一脸惊喜地喊到：“是李悟姐姐。”

　　李悟见被识破，只好笑着跳了出来，站在大家的面前。接着便是不绝于耳的呼唤：“李悟姐姐，李悟姐姐，李悟姐姐……”叽叽喳喳，此起彼伏，将李悟围了起来。

　　那画面不知怎的让关小羽联想到西游记里的一个片段：孙悟空到花果山凭着自己的神通称了大王，被一群猴子猴孙团团围住，一声声“大王，大王”响彻水帘洞。

　　说实话关小羽被这画面深深震撼了，她不晓得李悟是如何做到让着一群小可爱对她如此喜爱有佳。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得到的待遇。

　　李悟摸摸这个小孩的头，拉拉那个小孩的手，又抱起最矮小的那个姑娘，轻轻亲了亲她的脸。随之又是一阵嘘寒问暖，打听他们近来的生活状况。

　　“最近有没有乖乖吃饭啊，小豆子。”李悟俯身问离她最近的一个小男孩。

　　“有啊，不信你问老师。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是我乖乖吃饭，你下次再来的时候就送我一个变形金刚的玩具。”小男孩眨巴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

　　“没错，礼物我已经准备好啦，等着你自己去发现吧。”李悟故作神秘的说。她深谙和小孩子沟通的技巧。

　　“耶。”小男孩激动地又跳又叫。

　　孩子们一一向李悟打听着属于自己的惊喜，又缠着李悟前往自己玩耍的领域，加入自己的活动。

　　这时，李悟朝着角落里的一个小女孩走去。她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似乎对一旁的热闹无动于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有些破旧的洋娃娃。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李悟笑着问她。

　　女孩并不作声，眼神里透着一种对外人的防备。

　　“把娃娃放下，我们一起去花画画好不好？”李悟语气温柔的劝说。

　　“我是它的妈妈，我不能离开它。我答应它不管到哪里都带着它，不然它会害怕的。”小女孩声音怯怯地回答。

　　还站在进门处的关小羽也注意到了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她向一旁的杨院长询问：“院长，那个孩子好像看起来不太合群。”

　　杨院长朝她说的方向看过去，有些无奈地说：“这个孩子是新来的。据说是被自己的妈妈骗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丢掉了。后来被别人发现，把孩子送进了警察局。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孩子的父母和亲属，就暂时放在福利院里生活。几乎每个孩子被送来福利院都要经历这么一段适应的过程。除非是像李悟这样的，一出生就被送过来，没有带任何之前生活的记忆。”院长娓娓道来，显然她见过很多这样的孩子，也理解她们离开亲生父母的痛苦，和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的无助。

　　不过这段话让关小羽感到震惊的并不是小女孩可怜的遭遇，毕竟每一个被送到福利院生活的孩子都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苦难。而是从院长口中无意中听到的，关于李悟的秘密。

　　“像李悟这样？一出生就被送来？”关小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呀，李悟可是我看着长大的。她来的时候还是个没有满月的小娃娃，是福利院的大家用奶粉喂大的。”杨院长说起李悟满目慈爱，似乎还在回想当初那个襁褓里嗷嗷待哺的小婴儿，“要不李悟怎么会常说，她一出生就和福利院结下了不解之缘。你们是好朋友，她应该跟你讲过这些吧？”

　　关小羽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木讷地点点头。她万万没想到，看起来活得恣意潇洒的李悟竟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或许是自己太过于迟钝了，没有捕捉到一些生活中的小细节。比如她从来都没有在别人面前提到过自己的父母。

　　关小羽呆在那里。若按照杨院长所说，李悟从一出生就被送到了福利院，她根本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也不曾真正地拥有过父爱和母爱。从前自己一直觉得自己生活不幸，在幼小的年纪就失去了母亲，而父亲又无法像一个正常人那般强壮有力。遇到小橙子后觉得她的不幸更甚于自己，被亲生母亲抛弃，父亲又是个形同虚设，可有可无的人物。现在得知了李悟的身世，心情更为复杂。

　　在李悟的开解下，小女孩已经有了些许改变。虽然仍不苟言笑，她开始愿意加入大家的游戏，尽管她必须随时随地带着她的布娃娃，那也许是有某种心理上象征意义的伙伴。如何让生活在这里的孩子们相信，他们只是被自己的父母遗弃，而并没有被这个世界所抛弃。这是李悟正在做的，也是所以像杨院长还有千千万万关注这些孩子成长的大人们正在做的。

　　在杨院长的邀请下，关小羽和李悟加入了福利院包饺子的午餐行动。大人们负责和馅，擀皮，

　　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已经可以参与到动手包饺子的行动中来了。虽然可能二十个人包出的是二十种不同形状和大小的饺子。年纪小的孩子，把面团捏在手里当成手工课的彩泥来玩，一张张笑脸上沾染了白茫茫的一层快乐。大家忙着，笑着，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李悟选择在孩子们午睡的时候告别，大概是为了避免大家依依不舍的伤感画面。福利院门口李悟与杨院长再次拥抱惜别。

　　“您一定要保重身体，我工作一结束，就会再回来。”李悟说。

　　“你也是啊，工作努力是对的，但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让我们担心。”杨院长满脸不舍，眼睛里写满了疼爱。

　　“我知道了，快回去吧。”李悟语气里难得透出了一点撒娇的意味。

　　车子启动了，杨院长还在车窗外挥手。

　　“对不起。”关小羽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想要表达些什么。

　　“你这个人到底有完没完啊。”李悟不屑地说。她是真的没把关小羽的话放在心上，反而喜欢她那种又正义又柔软的心灵。

　　“我从杨院长那里都听说了。”关小羽不知道该不该坦白，所以语气有些迟疑，“听说了你的身世。”

　　“哦，那个啊，我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你，只是从前没有机会说。所以才会带你一起去福利院啊，傻瓜。”李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反而是一种释然的样子。

　　“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信你是一个——”关小羽没有继续说下去。

　　“孤儿？”李悟轻松就识破了她的心思，“那你觉得孤儿应该是什么样子的？自怨自艾，自暴自弃，萎靡不振还是虚度光阴？反正都是一些不怎么正能量的词对吧？”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关小羽急忙辩驳，“我是觉得孤儿的人生会更加艰难吧。”

　　“一个人的出身可以对她的人生产生影响，但却没有办法彻底定义她的人生。最终想要活成什么样子，还是要自己说了算。”李悟目视前方，语气坚定。果然还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自信霸气又潇洒的女孩。

　　“那你会恨他们吗？把你丢弃的父母。”关小羽试探着问。因为曾经有一段艰难困苦的时光，她一直在心里想要质问自己的母亲，为什么当初可以抛下她不管而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难道身为亲生女儿的她在母亲的心里没有丝毫的分量。

　　“不恨。”李悟依然语气淡定，她接着说，“没有爱哪来的恨？”

　　这句话关小羽不知道是真是假，因为她无法体会这种感受。毕竟是将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如今却再也没有任何交集。那种叫作血缘的东西越是亲近，这种被抛弃的分离就越让人感到心寒。

　　“那你有想过去找他们吗？”关小羽接着问。

　　“没有。人生短暂，想要做的事情还很多。何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李悟回答地很决绝。

　　“也许他们有自己的苦衷呢？我听说现在寻亲的技术很发达，只要去采血和登记就可以了。你要不要……”关小羽提出自己的建议。

　　“我们还是不要讨论这个问题了。我下午还有工作，先送你去茶店吧。”李悟说。

　　明白李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关小羽也不好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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