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至死不渝
两人上飞机时，旁边的空姐吓傻了。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客人。
女孩瘦瘦小小的，眼眶泛红，穿着并不合脚的男士球鞋，一步一个脚印的朝前走去。
白衫上是血，像朵花。
而男生，高高大大的样子，温润如玉的******，脚下穿白袜，白袜是泥土。
两人如此打扮，实在太过诡异。
苏执坐于他身侧。
累得睡着了，小小的姑娘缩成一团，双臂紧紧抱着自己，身子在颤，嘴唇在动，眉头皱起。
他忍不住侧目去看。
这张脸，毫无血色可言。
以往的唇红齿白，今日全都消失不见。
他抬手理了理那头略显凌乱的长发，姑娘在动，小声呢喃：“白头到老，是可以做到的。”
像是疑问句，又像是在肯定。
他不知道这次的路途，结局会是如何。
也不知自己和她，会看到何种景象。
白布绕道，手捧黄土。
大约是毫无生气的顾随，躺于病床之上，又或是墓碑以及楠木棺。
他闭了闭眼。
将身旁姑娘的脑袋，小心翼翼扶上自己肩头。
窗外的景象在变。
一会儿长空，一会儿白云。
他心中隐隐期待，若是时间能停在这刻，也不是不好。
苏执安然入睡，他冷静面对。
可为何，死的偏偏是顾随？
姑娘送走过太多人。
先是苏父，而后是方琴。如今，又来了个顾随。
一个才刚满19岁的，翩翩少年。
如他一般大。
他在学习，为的是不负众望，取得成就后娶妻生子，过上常人的生活。
而那个少年，却死了。
他带着信念进入手术室，却再也没能活着出来。
都不曾见过他心爱姑娘最后一面。
连句我爱你，都来不及说。
原以为下了飞机，见到的要么是顾随的尸体，要么是他的墓碑。
可两人到达顾家时，什么都没有。
顾家如常。
只是门前挂了两道白绫，布置得过分简单。
宋鸣喉结动了动，终归没开口。
昔日纵横B市，嚣张跋扈的二世祖顾随，张扬放肆惯了。
却不曾想，他走时，会如此安静。
是去天堂还是地狱？
宋鸣不得而知。
若从他待苏执点滴而言，天堂莫属了。
可这样一个浑身阴暗，只知打架闹事的霸道公子哥，在那明亮美好的天堂，可否住的惯？
可否是，想他的苏执了？
苏执跪在顾家门前。
一跪不起。约至天黑，她仍在跪。
而他，在一旁守着。
顾家不肯让苏执进屋。那她就不进，跪于屋外，送她的顾随最后一程。
顾随的身子，被火化了。
放于顾家祠堂，外人看不得。
苏执想看他一面的心愿，也就此破灭了。
她只想知晓，她的少年走时，面上是笑还是哭。
他怕不怕？
痛不痛？
是不是好难过？
先她一步离开，再也无法替她遮风挡雨。
诺言没了，爱没了，什么都没了。
七月的夜。
难得下起了雨。
大约是想渲染跪于草坪姑娘的忧伤。
她跪了一夜，这时才凌晨三点。
前方屋子只有大厅灯在亮，无人，谁都不在。
宋鸣没有劝她。
依旧站于她身侧，伸手替她挡雨。
他腿麻了。姑娘心死了。
道理相同，没有知觉了。
林竟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景象。
倾盆大雨说来就来，没有给他们任何理由，就这样朝下，把屋外两人淋成了落汤鸡。
他闭了闭眼。
伸手朝那边一指：“你拿把伞去屋外看看。”
身旁的小女仆刚要走。
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将伞接过，声音温和：“我去吧。”
“是……林管家。”
他闻声抬头，看了一眼那个他所谓的父亲。
后者朝他点头。
他直接忽视了，倚在窗前燃起了一根烟，吞吐一阵后，开了口：“你把她弄走，其他事我来处理。”
林致点头，弯着腰：“谢谢林少爷。”
出了门，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明明是他亲爸，偏偏搞得这么生疏。
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主仆关系。
他进了里屋。
床上躺着一个白衣少年，脑袋上的绷带在渗血。
他脸色苍白，嘴唇龟裂，毫无生气。
光溜溜的头皮在发光，明明五官显得过分凶恶，却偏偏在此处躺着。
和死了无异。
林竟熄了烟。
在床前的椅子上坐好，扯了扯嘴角，脸色不好。
“你小子倒舒服，躺这儿什么都不用管，烦心事全他妈丢给老子。你看看屋外那女孩，你起身看看她。跪了一夜，下雨了，变天了，她还是不肯走。”
“你要是死了，老子就爽的很，安排什么？直接挖个坑把你埋了，纸钱少不了，可你现在是个什么玩意？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
他胳膊撑在膝盖处，捂着自己的脸。
声音逐渐哽咽。
“你要么给老子醒过来，要么死了得了，老子才不管你，别他妈啥事都麻烦老子，我又不是你亲妈，凭什么要管你？”
说着说着，他掩面的手有泪。
他摊开一看，表情变了。
侧目看了眼床上的少年，自嘲一笑：“哭什么哭？死的又不是老子。”
可是你，怎么还不醒。
想睡几天直说就好，妈的让所有人为你担心是几个意思？
你看看屋外。
你看看苏执。
她在哭啊，她跪了一夜啊。
你就行行好，醒过来，把她带走吧。
我不拦着你们了。
也不讨厌她了，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不是说想白头到老吗？
结婚那天，老子给你当伴郎还不成吗？
你他妈的，快醒过来啊。
想急死所有人吗？
想急死……老子吗？
顾家大门开了。
走出来的，是一个眉目温和的中年男人。
一把足够大的黑伞，挡住了淋于他们面上的大雨。
苏执没有动，目光射于前方。
林致开口了：“苏小姐，回去吧。小少爷他、走了。”
苏执没有回头，双膝跪地，声音平静得让人心慌：“他走时，是什么表情？”
是笑，还是哭？
林致摇头：“没有表情。”
为什么会……没有表情？
他是不放心、不放心自己的吧？
那他为什么，不努力的，为自己，为以后……活下来。
她掩面哭泣，湿润的发丝在身后披散开来：“他为什么，不肯等我回来。”
顾随，你怎么都不肯等等我……
未亡之人，满眼悲伤。
我还有好多话不曾对你讲…
早该说出来口的，至死不渝。
“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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