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印记
收到林竟通知时，苏执的心险些停了几拍。
第二重人格。
肯定会有所动作的，这样骄傲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被另外一个人所代替。
无论是谁，应该都不愿吧。
莫名其妙存活于世，莫名其妙又消失。
无法接受，接受不了。
她赶去时，被医院的工作人员带到了一间暗隔里。
按理说，和一个不知他在想什么的人共处一室，一般人会有所心慌。
可那人，顶着一张顾随的脸。
无论是谈话还是作恶，她都能接受。
吸了口气，始终周旋于房门前，她没了动作。
唯独脑中，是刚才一同过来的护士的话。
她说：“这位病人情况太过特殊，已经砍伤很多人了，他手里有把手术刀，你多加注意，发现情况不对就跑。”
他手里有把手术刀。
砍伤了很多人。
她心里，自然是害怕的。生死面前，命，于她而言很珍贵。
决定了她，能否同顾随，过好余下六十年。
如果屋里人是顾随，她会毫不犹豫踏进去。
没有防备，没有顾虑。
因为她坚信，顾随就算是死，也不会动她分毫。
可屋里，是个顶着顾随面容，内心深处却与他完全不同的人。
她不敢担保，这次进去，自己会平安无事。
可站于赌桌前，总归是要有筹码的。
她暂且将自己作为筹码，换取余生的幸福。
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她敲了敲门，没人理。
她只得轻着动作，慢慢踏了进去。
如高一那年一摸一样。
不同的黑屋，一样的少年。
垂着脑袋，看不见表情，她只知这人无比落寞，其余一概所知。
没了以往的勇敢。
她呆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也没法退后。
少年并未抬头，却能听清她的脚步声，无比熟悉，无比自然。
他记得的。
那天夜里，自己位于她床尾，替她暖了一夜的脚。
这步子，他怎会不记得。
他想哭，可以往的骄傲告诉他，死不可怕，哭才可怕。
再苦再累，都不该落泪的。
他说话了，只是那嗓子，说不出的沙哑，还有几分苦楚：“过来陪我坐会儿。”
我的时间不多了。
苏执有些不敢，那人周遭的戾气太浓烈，她没敢靠近。
紧张的吞了吞口水：“我就站这儿听。”
少年似乎在笑，埋至膝盖的脑袋颤了颤：“你怕我？”
他昂头看她，泛红的眼又几分冷冽，可那脸，依旧是她心爱少年的脸。
她为什么要怕？不应该怕啊。
苏执摇头，乖乖坐在他身旁：“我不怕你。”
他身子略微僵硬，好半天才缓过来，垂了眼，依旧是落寞。
“我可能要走了。”
走了，就是死了的意思。
你会舍不得吗？不会吧。
应该会很幸福，他那么爱你，而我，只是他的影子，位于身后，连看你一眼都是罪恶。
心里啊，有一千万个凭什么想问出口。
可看到身旁姑娘的脸，却又莫名心软了，他会替我好好爱你吧。
像天使那样，守护你。
苏执一顿。
她是知道的，主人格回归，二重人格自然就得消失。
她轻轻点头：“我知道。”
他移开了眼，话语中有几分难为情。
以前觉得，这样儿女情长，爱恨分明的事情，从来都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他也不该问出这种，太过小儿科的问题。
问起来糟心，可他，就是想知道结果。
“你会想我吗？”
你不知道，问出这个问题，用了我多大的勇气。
藏于黑暗之中，如同影子般的存在，那般卑微，那般落寞，渺小到宛如星辰。
我哪儿敢，有所奢求。
苏执想点头，该说想的。
可骗人这件事，她从小就不会，只得摇头又点头，最后丧了气，乖乖低头：“我……我不知道。”
他被气笑了。
姑娘这幅模样，真像个孩子。
如果可以，他想将她狠狠揉进骨子里，告诉她，我也喜欢你，不比他少，不比他差。
可自己，始终是个替代品。
他点了头，望着她苦笑：“不想也罢了，免得徒增烦恼。”
“苏执，你爱他吗？”
苏执先是一愣，而后用力点头：“我爱他。”
“比得上我爱你？”
苏执一怔。
睁着大眼看了他半晌，才仓促低头：“什、什么？”
他别开了眼，不该看的。
多看一眼，不甘就多了一分。
“没什么。”
“不想我，是件好事，你该幸福的。”
苏执想说声谢谢。
可他顶着顾随的脸，在祝福自己，有几分诡异。
原先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熟悉。
她同这个人，住过三天。
并没有护士所说的恐怖，没有拿刀威胁，也没有砍伤别人。
他在用无比认真，无比虔诚的语气告诉自己。
“苏执，你该幸福。”
她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坐在他身旁半天，没了话题。
大约是累，他将头轻轻垂下，有几分疲倦的意味。
苏执将肩膀往上撑了撑，软着声音叫他：“你困了，要不要靠着睡会儿？”
他摇了头，拼命睁眼，想驱散疲倦。
“我怕眼一闭，就再也看不到你了。”
苏执想说不会的。
可这话太过肯定，她也不确定，这人睡去后，还会不会醒。
她没了法，只得依他。
他闭了闭眼，挣扎了好久，还是轻轻侧头倒在了她的肩上。
肩上一沉，她有几分错愕，微微侧目，用余光扫了他一眼。
身旁人似乎在笑，耳夹泛红，嘴角微扬，眼睛弯得像月牙。
是笑吧？她不敢猜。
却又忍不住，如他一般，轻轻扬唇在笑。
苏执不知为何，身子疲倦得厉害，学着少年的样子，闭了闭眼。
想假寐片刻，想好好歇会儿。
至少身旁人，有十足的安全感。
睡梦中，她觉察到唇角泛凉，有几分冰冷，似乎有什么在擦拭，在辗转。
她睁了眼，是少年。
同样在看她，两人的唇紧紧挨近，她没挣扎，没反抗。
少年勾唇轻笑，在她嘴角，用力吮吸，而后狠狠咬了一口。
在渗血，有腥味。
她受了痛，推了他一掌。
少年站于她眼前，一脸痞笑，他抬手擦拭嘴角的血，笑得不羁且张扬。
说的话，她这一生都没能忘记。
“这下，你该记我一辈子了。”
落下我的印记，终其一生都不能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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